何心安被慕楚诗堵在楼梯间的角落，慕楚诗脸上满是大尾巴狼的奸诈笑容，“你在躲我吗？”

“我才没有躲你。我刚才在想走楼梯比坐电梯更健康，所以决定走楼梯。”何心安贴着墙从角落溜出来，“但现在我又不想走楼梯了。”迅速挪向楼梯间的门，准备溜之大吉。

“听说你在大华银行工作，文创培训欠你们钱不准备还了。”

何心安的手已经推开了楼梯间的门，但是她停住了脚步。

“文创培训不仅欠了你们，还欠了我，不过还好，欠我的3000万很快就收回来了。”

何心安听着心里一动，本能地转身问，“你在哪家机构工作，你怎么做到的！？”

慕楚诗故作惊讶和调侃，“诶，你不走啦？”

何心安眼巴巴望着慕楚诗，“你怎么收回欠款的？”

“咦，我和你熟么？为什么要告诉你？”

何心安张开的嘴巴里像被塞了一个秤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干巴巴看着慕楚诗幸灾乐祸的脸。

“文创培训欠你们大华银行1000万，欠何如意的中良银行1000万，还有其他两家银行合计2500万，你说他先还谁？我要是文创培训我就一个都不还，尤其是你们这种中规中矩的金融机构，反正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痒。只是可怜了各银行的客户经理，以后文创培训跑路了，还得天南地北去催债。”

一句话戳到了何心安的痛处。

“慕哥哥”何心安立刻换上软软糯糯，柔情似水的调子，“咱们小时候一起写过作业，一起逃过课，一起吃辣条，咱俩可熟了”，她觉得自己这不叫见风使舵，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相比于眼睁睁掉入火坑无法自救，垂死挣扎一下总是有益无害，“慕哥哥，你教教我好不好？”

慕楚诗满脸犹豫，“也不是不行。”

“那真是太好了！”

“只不过，我只教自己的女人。”说完这句慕楚诗满脸坏笑看着何心安，“教你暴力催收，教你杀人越货，你敢不敢呢？”

敢不敢违反银行内部三令五申的合规要求，违反银监会关于暴力催收的明令禁止，敢不敢做慕楚诗的女人呢？

慕楚诗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何心安，像是要看穿她的心底，看穿漫长的岁月。

何心安脸上的笑容僵了半刻，就知道慕楚诗不安好心。

瞧着慕楚诗长得还算精神，瘦是瘦了点，但浑身流露着一…风骚劲儿，怎么看都不像缺女人的样子。他为什么非揪着何心安不放呢？对了，他一定是四处勾搭女人，处处留情。

“你做我的女人，我就教你。”

根本不是过了十几年还放不下何如意，也不是揪着小时候告白翻车，更不是他所说的前来寻仇，只不过是生性风流。

哼，觉得自己又被他耍了一次，何心安推开楼梯间的门，“你的心情我会转达给何如意。你的实力留着去追有夫之妇吧。”

“我的电话是13857564329！想通了打给我！”

慕楚诗玩味般看着何心安的身影，眼神迷离又透着一丝温柔。

这丫头还像小时候一样，不禁逗，但越不禁逗，慕楚诗越想逗。

仿佛觉得，何心安是苦日子中的一丝甜。

过了两日是文创培训与各部门会谈的日子。

何心安提前写了文案，包括文创培训的简介、贷款现状、以及展期方案。提前20分钟到达会议室，把打印好的文案放在会议桌上。

不一会儿各部门的人陆陆续续来了，何心安担心匡子辰会来，若匡子辰真来了，以他的职位亲临这种小会，就有些公私不分了。

还好公司部来的人是那天跟在匡子辰身后的跟班。

大家齐刷刷坐在会议桌的一边，另一边留给文创培训。

有的人翻看着何心安提前准备的会议材料，嘀咕着1000万的小客户至于号召这么多部门、如此兴师动众？

何心安陪着笑脸，说是请各部门多多支持一线业务。

时间快到了，何心安去大厦门口候着。不一会儿，文创培训到了，正是前两天对慕楚诗点头哈腰的矮胖男人。

男人挺着肚子，甩着膀子跟何心安进了会议室。

“呵，这么多人。”

像这种级别的小客户，一般都由支行客户经理会谈，若有一个部门作陪就算是高抬了。如今公司银行部、法律部、授信审批部、贷后管理部都来了，算是超豪华阵容。

男人毫不怯场，独自坐在会议桌的一侧。把手包往桌上啪一甩，甚是嚣张。

有些同事脸上露出不悦。何心安全当没瞧见。身处一线见过的难看嘴脸多了，这又算什么。挨个向男人介绍参会的部门和同事。

男人也开门见山，“我叫王星，是文创培训的财务经理，负责文创培训一切与钱有关的事宜。国家让你们扶持小微企业，如今我们公司正式经营困难，你们打算怎么扶持。”

何心安说，“王总，您公司的情况我已经提前向各部门领导汇报了，您能不把您目前经营困境再和我们详细描述下，大家一起帮您想办法。”

“最近经济形势不好，我们公司资金链比较紧张。不过你们放心，为了更好的发展，我们公司正在进行结构调整，积极转型，未来我们还打算引入战略投资者。你们眼光不能太短浅，要放长线钓大鱼，欠你们的钱我们肯定会还的。”

何心安在心里暗笑，这套说辞三个月前就听孙静提过，但只听打雷，不见下雨。

“能具体给我们讲一下您公司朝哪方面转型？您说的战略投资者是谁，投资资金什么时候到位？”

“这个不能告诉你的，我们和战投都是签了保密协议，涉及商业机密的。”

“大华银行也可以和您签订保密协议，不会透露您的任何商业机密。今天会谈主要目的就是帮您盘活资金。如果咱们要办理展期，还需要您提供书面的经营数据、战略方针、审计报告。”

“都说了这是商业机密，不能给你，怎么听不懂话呢？！”王星急了。

这正是何心安想让各部门听到的。

根据银行的内部管理，针对经营情况暂时出现困难的企业，根据企业的自主展期的意愿、真实的经营现状，在评估企业未来经营情况将好转、经营性现金流为正的前提下，银行可以等企业，可以陪企业一起成长，可以办理到期贷款的展期。

但这个需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流程，包括产品部门对展期方案出具意见，授信审批部门对展期方案进行风险判断。

不是企业一句“我想展期”就完事儿的，更不是一个客户经理能拍板说的事儿。

何心安今天之所以费尽周章召集这么多部门，一是为了让分行见证这个客户有多难缠、多无赖，二是群体决策，让各部门自己说，这笔展期到底能做不能做。

果然，风险审批部同事说，“您需要提供书面材料，我们才能判断您未来是否有还款能力。您不提供材料，我们内部流程都无法进行。”

“我不管你们内部的事情，总之，你现在要逼我还钱，我就去银监会告你，告你逼死小微企业。”

法律部同事说，“贷款发放前，咱们双方是签定了《贷款合同》，还本还息都是根据合同规定的。”

“那合同是你们拟定的，合同条款自然是向着你们来。章又不是我盖的，说不定是你们逼着我们财务盖的章！”

公司部同事说，“您公司盖章过程我们全程都有视频，肯定是您公司自主意愿。既然盖了章，就表明您公司同意并知晓该笔贷款。况且贷款发放已经快一年了，您若是觉得不妥，应该在签订合同，贷款发放时就觉得不妥，而不是即将还款时。”

“谁知道你们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做手脚，你们银行就是店大欺客，欺负我们小微企业！”

眼看部门同事有人要拍桌子了，何心安忙开口，“王总，请您理解一下我们，银行都有规章制度，我们都需要按流程办事。我们也想帮您，但需要您的配合。”

“我不管你们的流程！你们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把你们告到银监会！没时间跟你们浪费口舌，我还有事，先走了！”王星撂完话甩门出去了。

何心安小步快跑，追到电梯间，安抚王星的情绪，“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辛苦您跑一趟，请您多多理解。”笑着把王星送进电梯，眼看电梯关门了，才收了笑容，赶忙再去安抚一屋子同事。

果然同事已经炸锅了。

能留在北京分行工作的一般都是高等院校毕业的优等生，平时被几十家支行捧着，各位老师，各位总叫着，哪里见过这种无赖客户。

“何心安，你们这客户有病吧！银行又不是他们家开的，说不还钱就不还钱，当银行傻呀！”

“何心安，你们从哪里找来的这客户，什么材料都不提供，让我们怎么审批通过。”

“何心安，他欠钱不还倒有理了？”

“何心安，你好好做客户安抚工作，第一，必须还钱，第二，不准投诉，虽然咱们有合同约定，但捅到银监会不是给上层领导惹麻烦么！”

何心安一边点头赔笑脸赔不是，一边拿笔记本飞快地记录。

听同事们唠叨了好一阵子，什么“浪费了一上午时间，报告还没写，表格还没做”，什么“这样的奇葩客户真是活久见”，什么“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最后送走了每一位同事，何心安才舒了一口气。

虽然整个过程鸡飞狗跳，但她觉得这个会谈挺成功。

她的小算盘路径很清晰，文创培训如果有还款意愿和还款能力，那就按照大华银行相关流程办理贷款展期；若文创培训没有还款诚意，就立刻启动法律诉讼。

比文创培训还不还款更重要的是，她处理这件事情的方式是不是稳不稳妥。

她是不是尽了最大努力去催收，是不是尝试过展期、重组、调整还款计划等一切方法减小银行损失；以及银行是否认可她的各种做法，从而导致在这件事情完结时，大华银行对她做责任认定，是否是尽职免责。

虽然今天的会谈看起来不欢而散，但至少让各部门认识到这是一个摆明了在耍赖的客户，以后由各部门打分做责任认定时，想必也不会太刁难何心安。

自我保护是她在职场这几年通过吃亏才学到的一课。

何心安翻开随身携带的孙静的工作备忘录，里面满满记录着每一通电话，每一次上门拜访，每一次被拒绝，所有的尝试，以及写在最后的话，暴力催收，你敢不敢？我不敢。

何心安能想象到，好脾气的孙静怎样一次又一次恳求王星，怎样一次又一次被王星所谓的战略投资者所敷衍，怎样一次又一次失望。

怎样一次又一次被部门已规章制度所搪塞，所敷衍。

客户经理就像夹心饼干，对内部管理层，对外部客户要两头讨好。

这真的是压垮孙静的稻草么？

嗡嗡，手机响了。

是支行长白文萱。

“何心安！你怎么组织的会谈！你到底了不了解客户情况！刚才部门领导给我打电话，说文创培训已经还了中良银行1000万，怎么就偏偏不还大华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