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文萱的办公室里，匡子辰坐在沙发上，三个跟班立在身旁，白文萱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

何心安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文创培训的主营业务、贷款金额、目前的还款现状。

汇报完了之后示意白文萱，我可以出去了么？白文萱却接着问，“还有呢？”

嗯？？何心安满脸问号，还应该再汇报什么呢？汇报自己三个小时之前才接手这个客户，以及以后如果真的出了黑锅能不能不让自己背？何心安不解地看着白文萱。

“别不好意思，匡总不是外人，是来为我们解决困难的，工作中有什么困难别自己扛，领导帮你想办法。文创培训除了不想还钱，还半夜给你和孙静打骚扰电话，每天打电话辱骂你们，天天打客服电话投诉，你们找我哭了好几次，因为这件事承受了很大的精神压力。”

白文萱拍了拍何心安的肩膀，“你可千万要挺住，领导们都是你的后盾。”

何心安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孙静遭受了客户这么多的骚扰？

白文萱的脸上写满了关切，眼睛了充满了希望。何心安差点被她的演技迷惑了。

“匡总您放心，催收工作我们肯定不会放松，再苦再难我们都要上。但是您看，我们支行今年实在是困难，文创培训要真是还不上钱了，冲减利润的时候能不能打个折？管理考评能不能给我们个申诉的机会，别扣分？”白文萱说的恳切，说到动情处，声音几度颤抖，“不然我这队伍怎么带？孙静刚出事，要别的员工再出事可怎么办？员工家属问我要人怎么办？”

何心安在心中暗暗为白文萱的演技鼓掌。并保证，领导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热爱我的生命及我的生活，我绝不会跳楼。

“记下来，都记下来，”匡子辰指三个跟班，跟班点头如捣蒜。

“白行长，您说的这些情况我一定向分行领导转达，但是管理考评涉及授信审批部、贷后管理部、合规部、法律部等诸多部门，我一个部门说了也不算。”

白文萱目光狡黠，明知故问，“那冲减利润是您这个部门负责吧？”

“这些都有规章制度，咱们按行里流程办，能照顾您的地方我一定照顾。”

“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何心安，你把领导的指示记下来。”

何心安立刻打开笔记本，但记录什么？记匡子辰答应了白文萱要照顾潮安支行？记这个有用么？

“何心安，你继续汇报催收方案。你一直是协办客户经理，孙静不在了，以后你就是主力了。”

嗯？？何心安又是满脑袋问号。

按照大华银行的规章制度，所有客户和所有项目都由主办客户经理和协办客户经理负责，但是兵贵神速，实际推进业务的过程中，都是主办客户经理操刀，协办客户经理在该签字的地方签字就行。

虽然何心安是文创培训的协办，但是她对这个客户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平时的八卦还有今天上午三个小时的卷宗学习。

也不知道白文萱安的什么心，就这么淡定地盯着何心安等她汇报方案。

连匡子辰和三个跟班也盯着何心安。

办公室安静地只有茶具烧水咕嘟咕嘟的声音。

何心安清了清嗓子，开始表演。

“这是我们支行成立13年遇到的第一笔公司贷款逾期，支行之前没有类似处理经验，催收方法和手段不成熟，还请领导多指导。”

只见匡子辰微微点头，脸上写着，爸爸会教你，爸爸会带你，爸爸会好好心疼你。

何心安假装没看到，继续信口胡诌，“支行计划先安抚客户情绪，摸排客户经营情况，了解客户还款能力；其次向分行各部门请示，客户目前的情况是否可以展期，是否有可能免除利息；最后若我行和客户谈不拢，那就根据贷款合同，通过法律诉讼手段维护我行权益。”

还好何心安具有随机应变能力才没躺尸。

一番话套路满满，先是拍了总分行领导马屁，再说催收方案是支行行动，暗示别扣她个人头上，再次，任何工作多请示多汇报总是万能生存路径，行里要是各部门都不同意展期，那逼的客户跳墙撕逼，也不是支行的错。最最后再不成，打官司呗。哪个银行没有逾期贷款，偌大大华银行能被1000万拖垮了？真是笑话。

“有不足的地方请领导批评指示。”

底层员工态度端正绝对没毛病。

匡子辰抢在白文萱前面发了话，“你这个思路非常好，就按这个思路落实。”

匡子辰看何心安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赏之光，但何心安却后背发毛。总觉得白文萱和匡子辰一唱一和，一个像个卖女儿的老鸨，一个像出来玩的嫖客。

但想一想这笔业务从头到尾她也没有任何违规行为，只要之后也小心稳妥，不要被暗悄悄推到坑里就行，心下也很坦然。

“领导，时间到了。”小跟班在匡子辰的耳边提示。

“白行长，我们后面还有其他要走访的支行，就不多打扰了。你们支行虽然损失一员猛将，但我看其他客户经理也是精兵强将，可以好好培养。”

匡子辰和白文萱又说了两句官腔，白文萱把匡子辰送到支行门口，何心安跟在队尾欢送。临别时总觉得匡子辰深情重意地看了她一眼，意思是，有爸爸在不要怕。何心安却故意把眼神转向了别处，意思是公家权利别乱用，您这温存我不收。

目送诸位神仙走远了，白文萱说，“你跟我来。”

何心安心里叫苦，只能跟着白文萱又回到办公室。

白文萱把何心安从头到脚打量了两遍，嘴角竟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没想到小瞧何心安了。

白文萱原本的算盘是让何心安出尽洋相，做实主办、协办都栽在这个客户上。再使苦肉计，支行实在是对付不了这个客户，把文创培训这尊瘟神甩给分行，让分行派专员来催收。好节约支行人力，干些赚钱的买卖。

没想到眼前这个坑，何心安没有跳。

骨子里何心安和她姐姐何如意倒有两分相似。

“这笔催收你好好干。”

何心安看着白雨萱的面部表情风云变幻，等了半天就说了句好好干？有种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没事了，你出去吧。”

何心安却忍不住问，“白行，孙静姐，真的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才出事么？”

“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哪儿知道。”

“那你刚才说，”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不卖惨，领导怎么知道你赚的是血汗钱？”

哦，何心安在心里骂了一句无良资本家，人都去世了，还利用人家卖惨，没点同情心。

默默的退出了办公室，临关门前被白文萱叮嘱，“这个客户非常难搞，你自己不要有太大心里压力，实在扛不住了和我说。”眼睛里真实的关切一闪而过。

何心安不知是自己看花了眼，还是不小心窥到了白文萱铁汉柔情的一面。

回到工位琢磨着给文创培训的财务负责人打个电话，打了半天腹稿，拨通了电话，刚自报家门，对方的咆哮声窜出来，“不要以为跳楼就完事了！你们再逼我们还钱，我们整个公司都跳楼！”

卧槽！现在欠钱的是横着走的大爷么！

何心安耐着性子解释，“我给您打电话就是想和您商量展期的事情，您看方不方便我们约个时间，来行里谈一谈？我们分支行领导非常重视您，一定力争解决您的问题。”

“还算你识相，你们要是不给我展期，不给我免息，就是和国家唱反调！就是不落实扶持小微企业！你说时间吧。”

何心安前前后后又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攒了个鸿门宴，拉上授信审批部，贷后管理部，法律部，还有公司部，约在北京分行的会议室，勾兑来勾兑去，好不容易敲定了大家都合适的时间。

她打的小算盘是既然这个客户这么难对付，难吃的瓜大家要一起吃。

如果文创培训和大华银行北分代表团能谈妥那是最好，帮扶企业渡过经营难关，银行也能收回本金。

若最后真翻脸，顺着白文萱的思路，利润冲减打折，管理考评扣分与各部门也好商量。为潮安支行争取权益但时候还可以卖惨说，“你行你来啊！人家不会，你教教人家。如果谁都解决不了，那这个锅，人家也背不起。”

安排妥当之后何心安和白文萱汇报了工作思路，白文萱虽没表扬她，但也没再刁难她。

终于可以坐下来喘口气，但何心安总觉得事情比预料的好像顺利了一些些。

根据从小到大与何如意的战斗生存经验，但凡诸事顺利，一定有大坑。

直觉般的焦虑围绕着何心安，她决定去文创培训的实地经营场所看一看。

按照材料卷宗记载，文创培训的办公地址在北三环的华韵大厦1209。

何心安赶到到一看，呦，公司不大，派场不小。

1209的门面与普通住宅的防盗门一样大，开门进去是前台，看不到里面的办公场景和员工。门口坐着俩爷们，膀大腰圆，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看这架势一时半刻也分辨不出是文创培训自己请来镇宅的门神，还是上门催钱的债主雇来的打手。

何心安从电梯间探出半个脑袋观察，思量着自己是上去问问情况，还是回去叫上许渊和银行的经警一起来壮胆。

正琢磨着，只见慕楚诗从1209走了出来，一个矮子把慕楚诗送到门口，不住地向他点头哈腰。

两个壮汉起身叫了声“慕总”，然后冲着门里的矮子不停威胁恐吓，凶相毕露。

何心安立刻回头想躲起来，赶紧摁电梯，奈何电梯还有好几层才到，慕楚诗和壮汉的脚步声已经临近了，何心安连忙溜到拐弯的楼梯间。

“叮”，听天梯门开了，又关上，何心安才松了口气。

她突然又想，她为什么要跑呢？她是债主，光明正大来视察，为什么要躲？

“你躲什么呢？”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慕楚诗走了进来，一脸坏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欠我的，准备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