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什么都要与我抢
何如意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过来,“你能陪我喝一杯吗?我在你家楼下。”
声音懒散倦怠,却夹着一丝诱惑。
何心安饶有趣味地看着慕楚诗,看这戏他怎么接下去。瞅瞅表,已经晚上10点了,何心安今天过来兴师问罪,碰巧遇上了这么一出,还不知道之前私下里,他们已经约了多少次。这么一想,就觉得头顶冒着绿光。
慕楚诗求生欲极强地立刻回答,“我不在家。”
说完目光还瞟了瞟何心安,生怕自己拒绝地不够干脆,让何心安不满意。
“可是我看你家亮着灯,你的车还在楼下。”
何心安一声冷笑,这观察地可真仔细。何如意连慕楚诗家住基层,窗户哪个,车停哪边,车牌号多少都知道。
“我出门前忘关灯了,今天限行所以没开车。”
何心安讥讽的目光在慕楚诗脸上刮了一遍,解释地够详细。是怕拒绝太生硬,对方伤心么?
手机那边短暂地沉默。低低地轻喃了一句,“我心情不好,打扰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
也不挂电话,就这么沉默着。
何心安微微蹙眉看向慕楚诗,仿佛突然意识到,他们拒绝的不是一个意欲出轨的少妇,他们拒绝的是一个身处黑暗万念俱灰的抑郁症患者。
何心安有些矛盾,不放心何如意一个人去酒吧买醉,但是她也并不想慕楚诗去陪。
这是饮鸩止渴,缓解了一时,却只会让下一次孤单寂寞低沉抑郁再袭来时,更加猛烈。
况且,一个人就算孤单寂寞内心荒芜,也不应该打别人家男人的主意。
“你早点回家吧?或者让匡子辰陪陪你?”慕楚诗建议。
“呵,我不打扰你便是了,你又管得着谁来陪我?你是觉得我这么随意么?”
电话被挂断了。
慕楚诗有点懵,何如意脾气反复无常,性子还挺烈,一句话说不对就翻脸,也搞不清状况到底是谁在求谁。
何心安与慕楚诗面面相觑。好像他们做了错事。作为家人和朋友,他们确实应该给予何如意以关怀,但是何如意并不给别人关怀她的机会。
何如意的车停在慕楚诗楼下,从驾驶位的暗格里掏出一包女士香烟。点燃了一支,猛吸了一口。仰头看着慕楚诗的窗户,阳台的灯才打开不久,他怎么会不在家呢?
呵,他说自己不在家,肯定是不想见她。
何如意深深吸了一口烟,过了肺,在胸腔绕了好大一圈,才吐出去。明知慕楚诗不想见她,她却还停在楼下,因为她不知道还可以去哪里。不想回家,不想去爸妈那里,也不想去找匡子辰,加班到全支行只剩下自己,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就会觉得孤独。
自从孙静去世之后,她频频开始考虑,人为什么要活着,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孙静是她的好朋友,当所有人都羡慕何如意生活事业两手抓,风光无限时,孙静悄悄问过她,你累不累?孙静眼看着何如意情绪波动,几近失控。是孙静建议何如意去做心理咨询,疏导一下内在的情绪。
进行了几次心理咨询之后何如意才明白,久郁成疾。堆积在胸口的,是从小到大的胜负欲,是害怕被丢下而激起的强烈的自我保护。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是生物进化的规则。何心安的到来让何如意的世界坍塌了。若不是何如意不够好,何老太太为何又要再生一个女儿?
何如意一定要证明,她比何心安强,强一百倍。她轻轻松松就可以碾压何心安,让何心安成为何老太太眼中不成器的小女儿。
然而即使这样,何老太太最关心的,最放心不下的,却还是何心安。何老太太事事、处处都让何如意做榜样,照顾妹妹。就仿佛一把把尖刀戳在何如意胸口。
何如意还没有治愈,没想到孙静也病了。这真是一个善于造就病人的时代。人人都被生活锉磨着。
没想到,孙静自杀了。何如意以为,只要咬牙坚持,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没有什么熬不下去。没有想到孙静放弃了。
孙静放弃前,曾与何如意通过电话,孙静问,“为什么要坚持?为什么要熬着?如果每一天都是煎熬,为什么不趁早解脱?”
那个时候何如意还在国外。
约好了回国的那一天,孙静与慕楚诗一起去接何如意,他们畅畅快快聊一次。但是那一天孙静没有出现。慕楚诗把何如意送到了何老太太那边,也就是那一天,慕楚诗意外地碰到了何心安。
何如意过了两天才知道,孙静自杀了。这成了压垮何如意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崩溃了,可是她不允许自己崩溃。她开始偷偷买醉,并且醉了之后疯狂地给慕楚诗打电话。
为什么是慕楚诗呢?因为在慕楚诗中学转学之前,何如意还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感,偷偷喜欢着这个男孩子的小姑娘。慕楚诗被何老太太赶走之后,何如意才开始变得冰冷。
何老太太赶走地不是慕楚诗,而是何如意寄托在慕楚诗身上的,一个鲜活的自己。
每一次找慕楚诗买醉,何如意都会哭着说,“我把自己弄丢了。我好讨厌我自己。”
但是醒来之后,又会装作她很好。
她喜欢慕楚诗吗?也许并不是。慕楚诗代表着少年时她心目中一个完全可以信赖的对象。长大之后,再也没有这样的人。
何如意在楼下抽完了一整包烟。接到了何心安的电话,任由手机响了一阵子才接起来。
“姐,你睡了吗?”
何心安的声音总是听上去充满活力,又粘兮兮,令人讨厌。
“我好无聊,你陪我聊会天好不好?”
“没空。”何如意径直挂了电话。
电话那边的何心安,端着手机,面露杀机地看着慕楚诗,“为什么她想找你喝一杯,却连个电话都不愿意和我好好讲?!”
何心安就差喊出来,这是一个抑郁患者的表现么?我想温柔体贴多陪她,为什么反被拒绝呢?
慕楚诗尴尬地赔着笑脸,好不容易把何心安哄得好像有一点点回心转意,他可不想再冒失做错事或者说错话把她气走。
慕楚诗其实并不太清楚,何如意是怎么想的。何如意从来没有表现出喜欢他,想要劈腿红杏出墙,但是何如意又好像有瘾,像酒瘾、毒瘾、奶瘾,慕楚诗是她的安抚奶嘴,又或者是安抚性玩具。
慕楚诗干架口才了得,但若解释起这细腻的情感,他觉得自己还是把嘴巴封上比较好,省的越描越黑。
“那我们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帮到她?”何心安问。毕竟血浓于水,她还是很紧张何如意。
慕楚诗耸耸肩,他若是知道早去办了,又何必等到目前这个境况。
折腾到11点多,两个臭皮匠也没想出什么好方法,何心安第二天还要上班,已经哈欠连天。慕楚诗主动提出送何心安回家。何心安也没推辞,仿佛天经地义。两个人也没再提原谅不原谅的事儿,慕楚诗小欢喜着以为俩人已经和好了,其实何心安的大脑已经超负荷运转了,懒得再想这茬儿。
两人肩并肩走出单元门,被停在角落里抽烟的何如意看个正着。
何如意冷冷掐灭了手里的烟。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整个人退在阴影之中。
“为什么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要与我抢。”
第二天去支行,何心安的眼皮重重的,正坐在座位上准备醒醒神,被白文萱翻了牌子。强打起精神拿着笔记本去了办公室。
“普创投资果然要申请银团贷款。今天下午是银团协调会,你准备一下,做个方案。”
“好的,没有问题。”何心安小心地问,“牵头行是中良银行吗?”
白文萱反问,“你说呢?”
这个问题真多余,何如意做了这么多工作促成这笔并购交易,为得就是做牵头行。
何心安退出办公室,回到工位,打开电脑,看着光标慢吞吞地闪烁,支行的电脑也不知道用了多久,速度慢,老死机,但就是没有到报废的时间。连机器的运转效率都会下降,何如意怎么会有那么多精神安排那么多工作?
果然下午的银团协调会是中良银行与普创投资一起办的,会议室定在普创投资,但整个会议的人员接待、流程推进、问答互动都是何如意在主导。
银团贷款的份额分配也非常夸张,中良银行占总份额的50%,剩下50%由三家银行分配,具体哪三家银行需要竞标。
行业内排得上名号的银行都应邀来了,数一数也有十多家。
这派头像足了古时候,王府正妻要给王爷选小妾。正妻的身份端得足足的,硬是营造出高人一等的氛围。
问答环节各家银行非常踊跃,除了与公司经营相关的问题由朱总回答,其余所有与融资相关的问题都由何如意来回答。
会场上不少人低头交流,会议桌主位上,坐在朱总旁边的那个女人是谁?区区一个支行长,怎么端得比分行领导还像回事?爱打趣地还问,这私下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笑容极其猥琐。
这若是放在从前,何心安只会在心里笑那人眼皮子浅,没点见识。如今看见何如意风光无限,就联想到她积郁已久,不由得又心疼又着急。恶狠狠地瞪了那说笑的人两眼。
目光刚收回来,就见白文萱接过了提问的话筒,“各家银行审批手续繁琐,尤其是境外并购这种大项目,我们定当竭尽全力及早完成审批。只是假如所有银行都同意贷款了,境内资金要出境,若是最后卡在外汇管理局怎么办?不知道中良银行作为牵头行,是否能提前沟通妥当吗?”
白文萱问地谦逊,却刀不见血地指出了贷款非常关键的一个环节,只见其他银行频频点头复核。
何如意不急不躁地回答,“中良银行定当提前与外管局做好沟通,这一点大家不用担心。”
这两年有不少收购项目,国内筹好了钱,却卡在资金出境这一环节。参会者见何如意回答地这样笃定,一半钦佩,一半怀疑。
白文萱坐下后,冷笑了一声。
向何心安道,“中良银行有几斤几两,我早与匡子辰了解清楚了。何如意若要指望中良银行那是万万没戏,到头来还得指望郑明哲刷一刷老父亲的脸,走走关系。不过听说,何如意最近在闹离婚?”
白文萱的目光落在何心安的脸上,似在考验她是不知道,还是知道却没有把这个重要情报告诉白文萱。
何心安如坐针毡,这一刻心中的天平开始摇摆,原本是与白文萱一条战线,要打败何如意。现如今,却又为何如意的处境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