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既生瑜何生亮

周末是何老太太过生日,虽不是整岁大寿,但前段时间何老太太摔了一跤扭到腰,最近恢复得差不多了,觉得应该好好庆祝一番。其实是找个由头把孩子们叫回家,好好聚一聚。

何老太太特意前一天晚上嘱托何心安,“明天早点过来啊,空手来不要紧,重要的是把我准女婿小匡带上。”

何心安在电话这边边扶额边用余光瞅着慕楚诗,慕楚诗龇牙咧嘴就差扯过电话咆哮,谁是准女婿?!我才是你准女婿!

何老太太接着絮叨,“最近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见小匡了,你不会是和人家吵架了吧?还是欺负人家了?”

何心安立刻反驳,“我哪儿欺负他呀!他人高马大,一个能打我俩,我也得有欺负的能力啊!”

“这还差不多。”

你听听,这话说得真不像亲妈!

“小匡是个好孩子,家世好,人也好,重点是人家上进心强,还不嫌弃你。”

“对对对,我这尊小庙供不起他那尊大佛。”何心安心里想着还指不定谁看不上谁呢。

何老太太又板起调调,“你也不能妄自菲薄,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女儿,差不了!”

这才像句人话!

“总而言之,明天早点来,把我女婿也给带来。”

挂了电话后,何心安正在头疼,何老太太的意识还停留在几个月前,这几个月的剧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怎么就忘了给她更新了。再看看眼前这尊要冒出火的活佛,何心安觉得人生真艰难。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交代?”慕楚诗好不容易拿到一次义正严辞发难的机会,质问的腔调拿捏地恰到好处。

何心安挑了挑眼,一根手指戳着慕楚诗的胸前,“那你交代一下,当年那封情书怎么就阴差阳错让我误会了?还是你一心挂着二主?你再交代交代转学后到现在你交了几个女朋友,可千万别说,你还是处男,你要这么说,我可要怀疑你身心有缺陷了;我还没盘问你,你倒敢盘问我?是翅膀硬了,要飞了?天高任鸟飞,给你飞啊。随便飞。”

“我飞什么呀,我呆在你身边就挺好。”慕楚诗立刻陪了笑脸,“明天何老太太不是要见女婿么?你带我回家呗,我就是女婿。”

“你?”何心安从鼻孔出了一口气,“你害得我们母女反目,姐妹结仇,你要是不怕死你就来,我不拦着。”

呵呵,呵呵,慕楚诗干笑了两声,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加了这么多戏。反正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他才不怕。

第二天一早,慕楚诗等在何心安楼下,抱着英勇就义的决心坚持要一同前往,何心安虽嘴巴上逗弄嘲笑,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的,反正何老太太那边的血雨腥风迟早要来的,硬着头皮顶过去就是万丈彩虹了!

慕楚诗第一次登门拜访,后备箱里准备了海参、燕窝、深海鱼油、软骨素胶囊、复合维生素、胶原蛋白,总之保健品店里有什么,他的后备箱就有什么。输什么也不能输排场。从前匡子辰拿什么伴手礼,慕楚诗较着劲要翻倍。

越接近何老太太的小区,何心安的心就越七上八下打鼓,何老太太年轻时是说一不二的河东狮,步入中老年后虽然没有再发作过,但年轻时的余威仍在,要是何老太太看不上慕楚诗,以断绝母女关系为要挟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选慕楚诗,还是选何老太太呢?何心安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遇到,老妈和男朋友掉到河里先救谁这么脑残的问题。

倒是慕楚诗,乐呵呵的,觉得该来的跑不掉,躲是没用的。

来到何老太太家楼下,远远看见郑明哲的车驶出小区。也不知道何如意与郑明哲两个人怎么样了,这午饭还没开始,郑明哲怎么走了?

何心安怀着别的心事,也来不及多想。来到何老太太家门口,猛吸了三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正准备敲门,扭头对身后的慕楚诗说,“要不咱改天再来吧?”

“我看过黄历了,今天就是黄道吉日!”慕楚诗说完,咣咣咣替何心安敲了门。

何心安立刻调整面部表情,满脸堆笑,想着何老太太今天过生日,总不会一上来就翻脸,没想到门一开,何老太太阴沉着脸,这是?起床气犯了?不应该呀,都半上午了。何心安心里叫苦,谁这么不长眼,挑了今天给寿星上眼色!害她撞到了抢眼上!

何老太太瞅了瞅表,“这都几点了,才来?”

何心安小心瞧了瞧,这不是才10点么,离12点开饭还俩小时呢。但她没敢反驳。还没想好怎么介绍慕楚诗,这货突然从身后蹿出来,自我介绍,“伯母您好,我是慕楚诗。”

何老太太嘴角抽搐了一下,连正眼都不带瞧慕楚诗,直勾勾看向何心安,“他是谁?让你把匡子辰带来,你怎么带了别人?”

“我是”慕楚诗还想回答,被何老太太打断,“我问我闺女,没你插嘴的份儿。心安,他怎么在这里?”

“妈,”何心安觉得自己从小就练就了一副做低服小、谄媚讨好的本领,面部表情说来就来,低眉顺眼地说道,“他,他是我新交的男朋友。”怕何老太太不认,何心安还紧接着解释,“您不是总说我年龄大了,再不找对象就嫁不出去了吗,我这就立刻行动了。”

何老太太气不打一出来,身体颤了一颤,向后退了半步,大概是没想到当年祸害她大女儿的妖孽被她亲手赶走了,如今不仅卷土重来,还换了对象祸害她二女儿!

苍天啊!

这时何如意从里间走出来,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过何心安,又扫过慕楚诗,眼神冰冷,毫无感情,“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何心安手心突然一阵冰凉,难道何如意早就知道自己喜欢慕楚诗?在何如意眼中,何心安喜欢和她争抢,争抢何老太太,争抢男人,争抢客户,争抢项目。

何心安想解释,但从小到大,解释有用吗?每一次都是何心安向后退,她不要了,她什么都不要了。才能换来一点点和平。

突然手心传来了温度,是慕楚诗,攥住了她的手,坚定地站在她身旁,说道,“是我如愿以偿了,一直都是我追得她。”

何如意的眼睛里露出寒光,像一柄冰冷的剑,“你们可真长情。你们要在一起,又何必拆散我的婚姻?一个诱我捉奸,一个陪我捉奸,让我如履薄冰的婚姻,彻底撕破了脸,再无回旋的余地。”

何心安大脑嗡嗡直响,用眼角偷偷看了看何老太太,只见何老太太脸色铁青。难道郑明哲一早过来,是向何老太太摊牌,要与何如意离婚的?

何心安来还不及细想,只见何老太太扬起手,迅雷不及掩耳,一巴掌落在何心安的脸上。

啪。耳鸣中还带着回音。

上一次这样被打,还是中学时,情书被发现呢。

何心安被打蒙了。怎么捉奸在床,反而是她的错了?!

何老太太扬起手又是一巴掌,被慕楚诗拦下了。

“你算什么东西,你给我滚开!”

“伯母,你要打何心安就打我吧,捉奸那天是我陪如意去的,若有错,我也有错。”

“错什么错!慕楚诗你脑子被猪啃了吧?”何心安反应过来了,“姐夫出轨了,酒店开房了,你们不去斥责他,反而在这里教训我?妈,你为人教师,从小教我们做人正直,这就是正直的三观?姐夫犯了这样的错,难道我们全家要帮他遮丑吗?!”

“你从小不就盼着我出丑吗?”何如意的嘴角微微勾起,“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何心安觉得何如意真的有病,不是抑郁,是神经病。何如意在自己假象的世界里,与假想敌纠缠在一起,她一直把何心安当作自己的敌人,可是何心安从来都不是她的敌人。

“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永远都盼着你好的。我是怕你被欺负,被蒙骗,才告诉你姐夫出轨的!”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搭救我了?可惜呀,你的好意,我从来都没有感受到。郑明哲今天早晨特地过来,让妈劝我接受离婚。你说这里面,有你几分功劳?”

果真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一进屋这么浓的火药味,原来是郑明哲一早来点了炸弹。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何如意与郑明哲感情不和,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何心安的头上啊。

这时何老爷子从里屋走出来,“行了,都少说两句,兵来将到,水来土掩,就算如意回家来住,我们也想得起。”

“如意用你养?如意养三个你都够!”何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何老爷子一眼,“你回屋睡觉去,这没你什么事!”

何老爷子在何家,连个和稀泥的资格都没有,还想再说两句,被何老太太用眼神瞪回去了。

何如意便是在这样的眼神之下成长起来的。她成绩拔尖了,她出色了,她优秀了,何老太太便看重她,她若是犯错了,何老太太责备、嫌弃的眼神就会像刀子一样落下来。

近半年何如意从间歇性失眠陷入了恶性失眠,别人看她依旧精神抖擞,不过是凭着意志力才强撑,只有她自己知道,意识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今天是何老太太的生日,何如意要挟郑明哲一起过来,演一对和谐的夫妻;没想到郑明哲以签了离婚协议为条件;何如意自然不答应,两个人从昨晚就吵了起来,郑明哲一气之下,今天早晨向何老太太告了状,让何老太太把这女儿领回家。

郑明哲原本并不想说,这些年他也悄悄收藏了何如意职场上擦边球的证据,两个人若是当真撕破脸,不过是两败俱伤。

原来这些年的婚姻,是互相防着,又算计着的两个人。再回想这过去的三十多年,何如意觉得自己的人生像一个笑话。像一个一直在索爱的小丑,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郑明哲也许根本么有爱过她,何老太太也不怎么爱她。

何如意像是乏了,转身走卧室拿了包,然后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径直出了门,路过何心安身边时,喃喃道,“既生瑜,何生亮。”

何老太太叫“如意,如意,你去哪儿?”

何如意也没回应,何老太太年纪高了,听力不好,问道,“她说什么?”

何心安道,“她问,妈你为什么生了她,还要再生我?”

从小成长在何如意与何老太太的精神暴力和高压之下,何心安也想过这个问题。姐姐都那么完美了?还要妹妹做什么呢?

何心安处处都比不上何如意,只好安慰自己,自己一定有什么优点,还没有被发现。大概是靠着这样的执念,才没有心理扭曲吧。

“伯母,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慕楚诗开口。

“知道不该说,就不要说。”

慕楚诗才不管何老太太听不懂这套路谦词,只顾说,“何如意心里挺苦的,她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她从小到大渴求的,都是您的关爱。”慕楚诗看着何老太太,手却紧紧攥着何心安。心病还需心药医,何老太太的爱若给了何如意,那何心安,便交给慕楚诗来好好守护吧。

何老太太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些年究竟是她做错了,还是如今,她老了。

当年的事,也许不应该瞒着两个孩子。

突然何心安的手机响了,是郑明哲的来电,不知道郑明哲这厮打电话做什么,在何老太太的目光注视之下,何心安接听了电话。

对方咆哮者,“孩子不见了!何如意也不接我电话,你们把孩子藏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