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一整天，何心安的手机不停响起。客户经理的日常就像灭火的消防队员，时刻准备回答客户的各种问题，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还要给北京分行回复各种EXCLE表格。

手机每次响起时，何心安都有一点点期待，会不会是慕楚诗。

但是直到下班，慕楚诗都没有再打来电话。

何心安不知道文创培训的催收下一步该怎么做，她看着孙静的工作笔记本，心里被塞满了愧疚。打开笔记本一页一页翻起来，看着孙静熟悉的笔迹，感觉她好像还活着。

突然何心安看到一个很眼熟的手机号码，13857564329，这不是慕楚诗的手机号么！

手机号码和其他各种待办事项记在一起，完成的事项前面会打勾。

因为客户经理每天都会接到很多客户的咨询电话，还需要和分行、总行、甚至工商局、不动产中心、外汇局沟通，所以本子上记录陌生手机号码提醒自己回电很正常。

若不是何心安记住了慕楚诗的号码，谁也不会想到，孙静竟然和慕楚诗有联系。是因为文创培训么？还是因为何如意呢？

何心安的大脑迅速运转着，何心安遇到慕楚诗的那一天正是孙静跳楼的那一天，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何心安有许多问题，可是孙静已经去世了，还有谁能回答呢？

何心安挣扎了许久，决定问问何如意。

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加速直跳，这大概是她主动、第一次在何如意的面前提起慕楚诗，连手心都有些冰凉，手机被接通了，“什么事？”

“姐，文创培训，”

何心安还没问完就被何如意打断，“不是让你不要碰那个客户吗？匡子辰会包你没事。”

“那孙静呢？孙静怎么办？我在孙静的笔迹本上发现了慕楚诗的电话，他们之前就有联系么？姐，孙静为什么要自杀？是因为文创培训吗？”

手机那边沉默了半刻，冷冷回复，“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手机被挂了。

再打电话给慕楚诗，慕楚诗的手机关机了。

何心安发了信息给慕楚诗，“你和孙静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有你的电话？”

信息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复。

何心安隐隐感觉到，好像有一个秘密，孙静知道，何如意知道，慕楚诗知道，可是谁都不愿意告诉何心安。

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下班后何心安又去了星缘小区，原本是想找王星再试一试，恰巧看到王星的妻子推着王星的母亲散完步。

母亲腿脚不好，一直坐在轮椅上，星缘小区是北京排名第五的华大师范附属中学的学区房，价格昂贵，但是楼型老旧，没有电梯，而王星又住在顶层。

只见王星的妻子半蹲在轮椅前，似乎要背王星的母亲上楼。妻子还不到1米6的个头，一下子就被压弯了腰。何心安本能地想上前搀扶，只见王星的儿子放学回来了，快步过去，换下妈妈的位置，背起了奶奶。

一家人看起来温馨又和慕。

一点也不像欠债不还的恶霸。

这时王星也回来了，何心安追上去，刚叫了声“王总，”就被打断，“告诉过你，我已经辞职了，文创培训也解散了，能不能不要再缠着我！”

王星快步走进单元，“警告你，再跟着我就报警了！”

何心安立在楼下，被冷风吹醒了脑袋。

在附近找了一家网吧，写了一篇水文，“无良奸商欠债不还，儿子就读顶级中学，道德礼仪全部沦丧，培养这样的人才究竟何用？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打印出来。

又另外打印了一页，写着，“献给华大师范附属中学的反面教材”。

若这篇水文铺天盖地罐满华大师范附中，王星的儿子一定会被嘲笑，被孤立，被欺负，还有可能被灞陵。

何心安犹豫了一刻，这样做，和杀人凶手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孙静已经付出了一条生命。

何心安叫了一个不记名的快递，送给王星。

王星很快就能收到这份礼物。

第二天一早王星就来潮安支行闹事，点名让何心安滚出来。气焰嚣张，完全不像在慕楚诗面前夹着尾巴的样子。

王星把那两页纸甩出来，质问何心安，“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给我家寄这种东西？我说过，我已经辞职了！文创培训已经解散了！”

何心安接过两页纸，通读了一遍，文采飞扬，写得真棒！然后满脸无辜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中良银行威胁要我儿子退学，大华银行又来威胁要在学校散布谣言，你们要逼死我么！”王星情绪非常激动。

何心安眉心一跳，原来何如意用的是这招。

但她用职业的微笑回复，“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文创培训在我行的贷款将于两周后到期，若没有按时偿还，我行将按合法合规的手续进行起诉。若文创培训真的解散，到时候还请法人提供文创培训申请破产清算的证据，即使破产清算了，我行也会申请加入债权清算方。”

何心安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把两页纸递还给王星，“大家都是给企业打工，没必要做这些威胁恐吓、搭进去身家性命的事。”

何心安直直注视着王星，嘴上说着不会威胁，眼神里却是，你若不还钱，这篇水文就会贴满你儿子的中学。

“我要投诉！”王星叫嚣。

“我们的客服电话是99998，接听后转人工可以投诉。”

“叫你们领导出来！我要见你们行长！”

“不好意思行长外出访客了，今日不在。”

“那我就在这里等她！”

“您可以在贵宾休息区等候。”

“我就站在你们大厅中央！让大家看看你们大华银行做的事！”

“您若是在大厅大喊大嚷，影响我们营业，我们就要报警了。万一被媒体拍到，添油加醋报道出来，再加上您手上这两页纸。”何如意说得恳切，好像完全是替王星考虑。

王星投鼠忌器，撂了两句狠话，“你给我等着！我去银监会告你！”

何心安鞠躬恭送王星离开，周围吃瓜的柜员、理财经理纷纷投来惊赞的目光，何心安其实背脊一阵发凉。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不如背水一战。

即使告到银监会，王星也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那两页纸和大华银行有关。而且何心安赌，王星不会为了文创培训，赔上儿子的前程。

回到二楼客户经理办公区，许渊啪啪啪地鼓掌，“何心安，你简直是客户经理的偶像！我一直都想这样生怼客户！”许渊溜到何心安身旁，小声说，“那水文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不是啊，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写那种东西？”何心安说得一本正经。

“真的？”许渊不信。

“当然是真的。”何心安满脸诚恳。

“那倒也是。那会是谁写的呢？”许渊自言自语。

在大家的心中，何心安向来是小山羊，遇到危险会迅速逃跑，但绝不会正面攻击。

从前何心安也不会还击，但是跟着慕楚诗她学会了。

何心安瞅了瞅白文萱的办公室，营业厅闹出这么大动静，白文萱不可能不知道，但似乎白文萱并没有打算召唤何心安进去谈话。

许渊问，“文创培训真的能还款么？”

“一半一半的把握吧。”

王星为了儿子一定会做出父亲最大的努力。打蛇打七寸，何心安这一拳，打到了王星的软肋。剩下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一整天都在疏离客户资料，下班走出支行，已经披星戴月了。

正琢磨着去哪里吃点好吃的，收到匡子辰的信息，“前面右手边双闪的首期约车，你上来。”

何心安莫名其妙，这是要绑架？？

匡子辰又发，“带你去吃好吃的。”

何心安半信半疑走过去，打开车门，看见匡子辰竟然坐在后排。

匡子辰示意何心安上车。

何心安上车后问，“你今天车限行？”

“我担心我开车过来，全支行的人都会知道你晚上约了分行领导，明天整个分行就会知道，你和我关系微妙。”

何心安嘲笑，“看来你是老手，道路门儿清。找我什么事啊？”

匡子辰把手机递给何心安，是白文萱发给匡子辰的信息，“匡总，我支行客户经理为了催收，被客户上门辱骂，还得有礼有节维护我行尊严。该客户目前已全员解散，法人潜逃国外，按时还款的可能性较小。日后该笔业务管理考评扣分，抵减利润，请您多多照顾。”

后面还追了一条，“另外客户经理责任认定，也请您手下留情。”

呦，何心安没有想到，白文萱惦记着支行考评时，还捎带手帮自己求了情。

匡子辰划拉了两下手机，又给何心安看，是何如意发给匡子辰的信息，“你和何心安什么进展了？她就要被别人追走了。”

嗯？

何心安满脸问号，她要被谁追走了，况且何心安被谁追走也和匡子辰没有关系呀！

“好啦，信息你都看完了，现在是下班时间，”匡子辰边说边脱下外套，“我不是你的领导，去簋街吃小龙虾好不好？”

小龙虾！麻辣鲜香，肉质Q弹！何心安立刻来了精神。

一盆蒜香口味，一盆麻辣口味，一盆怪味，四盘小凉菜，素杂拌，煮毛豆，五香花生，拍黄瓜，半扎啤酒，咣咣摆满桌。

何心安撸起袖子，“不要客气！我要开动了！”

脱下西装的匡子辰，又变回那个有微微啤酒肚，脸上挂着两个酒窝的大男孩儿。小龙虾的卤汁蹦到了衬衫上他也毫不在意，额头沁出了汗，边吸溜嘴巴，边猛灌啤酒。

把自己塞了八成饱之后，何心安才把节奏慢下来，边咂摸手指边问，“你给我看了信息，还请我吃好吃的，主动示好，非奸即盗，到底什么事？”

“之前追你的时候总是约你，虽然也总被你拒绝。现在突然消停下来了，有点不太习惯。”

何心安塞了两个小龙虾进嘴巴里，心想，你之前约我，和我聊来聊去话题都绕不开何如意，你直接去约她就好了嘛！

“我想问问你，何如意是不是出轨了？”

果然，打探何如意才是根本目的。

咳咳，咳咳，辣椒进了嗓子眼儿，何心安被呛到了。

匡子辰赶忙脱下塑料手套，帮何心安拍着后背，接着说，“昨天晚上，我给何如意打电话，电话接通了，她却不停哭，口齿不清地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后来电话被挂了，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她好像喝多了。今天我再问她，她却不承认，还给我发了那个信息。”

何心安猛灌了一杯啤酒下去，才勉强压制住喉咙的不适。

“所以我才想问你，怎么回事？何如意喜欢谁，谁又不喜欢她？”匡子辰圆圆的脸上写满了困惑，索然一本正经，却充满喜感。

何心安心中雷动，昨天晚上，何如意和慕楚诗在一起。

难道他们，旧情复燃？！可是何如意为什么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