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久不见
何家很热闹,因为大女儿何如意结束了国外一年期的调职工作,今日回国。
何爸爸从早晨起就拿着抹布这儿擦擦,那儿抹抹,让原本整洁明净的家显得更加一尘不染。
何老太太在厨房炸鱼、炸丸子、炸油糕,从厨房的灶台到客厅的冰箱,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遍,还是觉得材料没备齐,中间还让何心安下楼买了一趟郫县豆瓣。
“何心安,把给你姐买的新棉拖鞋拿出来,你姐怕冷。”
“何心安,把次卧赶紧收拾好,你姐爱干净,她回来看见乱七八糟肯定骂你。”
“何心安,把餐桌拉出来,今天人多,你再把阳台的小凳子拿过来,摞在一起凑个数。”
“何心安...”
“何心安...”
明明何老太太在厨房做饭,但是眼睛就像长在何心安身上,用标准的教导处主任的口吻叮嘱她做这个,做那个。何心安向何爸爸瞥嘴求助,但何爸爸向来也是个软柿子,在这个女人当权的家里没有半毛钱的发言权。
何心安呆在次卧里,看着属于何如意的那一半,干净整洁地如同大学新生宿舍,是还没入住的那种;何心安的这一半,也像大学宿舍,是大四毕业凌乱不堪再也不受宿管阿姨管教的那种。
一间屋子对比鲜明的两半,如同南辕北辙的两姐妹。
何如意是事事优秀的姐姐,何心安是事事拖后腿的妹妹。
别家姐妹都是钻进被窝说悄悄话,何家的姐们却永远在掐架,何如意永远以绝对优势碾压何心安,把何心安摁在地上好好摩擦。
当当当。敲门的声音。
“何心安!去开门!”
何心安正陷入童年的悲惨回忆中,何老太太这一声吼把她拽了回来。姐夫和姐姐都有钥匙,怎么会敲门呢?不会又是买了太多礼盒过来孝敬爸妈腾不手开门吧?再想想自己就带了一张嘴来吃饭,心里不仅不觉得惭愧,反而觉得自家人哪那么多虚礼。
懒洋洋打开门,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只见匡子辰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外,粗粗一眼打量过去,燕窝精品套装、蜂王浆套装、中老年补钙保健品,还有一个包装精湛像是看望病人的果篮。啧啧都是何老太太的心头好。
“我来看看你,还有咱妈。”匡子辰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像是长得特别捉急的大男孩儿。
何心安一手拉着门,一手摁在门框上,“谁和你一个妈!谁让你来的?”
何老太太在厨房问,“何心安,谁来了?是如意回来了吗?”
“不是!送快递的!”何心安扯着脖子喊,然后使劲把匡子辰向门外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死缠烂打!哼!你赶紧走,以后也别来找我!”
可惜何心安的小身板儿撞在185的匡子辰身上除了让匡子辰占了两下便宜,完全没效果。
何心安突然退后一步,猛然关门,溜着门缝良心提醒,“小心夹手。”
本想着这下把匡子辰关在门外了,没想到匡子辰猛然转身,用背部抵着门,冲着门缝大喊,“阿姨!我是子辰,我来看您了!”
你这个臭不要脸!何心安在心里骂。
“子辰来啦!快进来,快进来。何心安!快开门!给子辰倒水!”何老太太人在厨房,但是指挥的声音已经蹿到了门口。
何心安冲着门外的匡子辰一阵吹胡子瞪眼,猛然开门,匡子辰撞门的力气太大,闯了进来,撞在门厅的屏挡上,“咣”一声,额头瞬间起了一个包。
何心安有点心疼屏挡,那是老红木。平时何爸爸可珍惜了,怕磕怕碰,连擦拭都用专用的软布。果然何爸爸从里屋赶过来,嘴里问着“子辰要不要紧?”眼睛却不住往红木家具上瞟。
匡子辰额头上都鼓起一个大包,但他还是说着“不疼不疼,没关系”,然后一副谄媚的嘴脸把各种伴手礼放在餐桌旁,这样何老太太一出厨房就能看到。
果然何老太太端着一份果仁菠菜、一份糯米藕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她最喜欢的燕窝,嘴上说着,“你这孩子,过来吃饭就行了,这么客气干嘛。”心里忍不住欢喜。倒不是欢喜这燕窝多值钱,而是匡子辰这孩子尊老敬老,又有礼数,不像何心安长到30岁了,还像不开化的猴子。
何老太太对着匡子辰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呀?”满脸的笑容像是要挤出蜜来。
“谁说我们要领证啦?”何心安原本给匡子辰倒的水,手递过去一半听到何老太太竟然这样问,没好气地又退了回来,咕嘟咕嘟自己喝了下去。
“你们处对象都处了一年多了,你今年都30了,还嫌自己嫁不出去么?”
““我才没有和他处对象。是姐非要让我和他相亲,是姐让我嫁给他,我自己从脚趾头到头发丝都没有答应过!”
何老太太每次训斥何心安时,眉毛都会竖起来,像一对儿倒八字,而她这很铁不成钢的心态几十年都没变过,偏偏她越挫磨,何心安越像无赖躺在地上。
“冤有头债有主,谁答应的谁嫁呀!况且我30岁我都不着急,您着什么急,我不吃您家米很多年了,我自己的主自己做。”何心安说完这段儿,剥开一个橘子,又甜水又多,事不关己地吃起来。
“你真是要反了你了!你姐嫁人都七八年,儿女双全,老二都会打酱油了。怎么可能再嫁!你说说你!”
“您有何如意一个骄傲不是就够了么?您让我放任自流不好么?您年龄也大了,心脏病高血压,医生说了不能动怒。”递了半个橘子过去,“诺,吃橘子,特别甜。”
“我不吃橘子!你除了吃还会做什么!”何老太太一扬手,打掉了何心安手里的橘子。
匡子辰立在母女俩中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劝也不是,听也不是。何心安扫了匡子辰一眼,意思是,早让你别进来,你非要进,给自己找尴尬了吧。
“阿姨,您别着急,我可以等。”匡子辰又点上两个酒窝,搀着何老太太坐到沙发上。
何老太太这才长长舒了两口气。
等屁!何心安在心里暗暗骂,等到天荒地老我也不会嫁!只要我不同意,难道还有强娶强嫁么?!难不成刀架在脖子上逼我去领证么?哼!“何如意答应让我嫁,你去找何如意!你要非要娶,就去娶何如意!”
嘴仗打得火热,突然门开了,“谁要娶我?”
门外一个时尚干练、漂亮又具有压迫感的女人便是何如意。
何心安浑身一个激灵。
按理说何老太太早都打听好何如意坐早班机回国,约好回家放行李,再拖家带口回娘家吃饭。瞅瞅何如意身后,一双儿女没来,姐夫也没来。何如意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满脸杀气。
在漫长的战斗岁月中,何心安早已学会察言观色,从蛛丝马迹中窥探天机。掐指一算,何如意这面相写着她今日有火没处撒。何心安决定还是不要正面战斗,悄摸摸从沙发拎了外套,嗖一下溜出门。
“何心安!我刚进门你就走,你去哪儿?!”何如意的声音不容置疑。
“出!门!倒!垃!圾!”
溜达到楼下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何心安其实并不太希望姐姐何如意回国。何家的情况非常特殊,三个女人个个是刺头。何老太太倚老卖老,端着大家长的架子端了三十年,姐姐何如意仗着事业有成、儿女双全、婚姻美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不服何老太太的管教,甚至想取而代之,在这个家中高举她的指挥棒。
可怜何心安只能夹缝中求生存。别人只有一个妈,她有两个,而且一个比一个强势。
好在她自创了一套迂回抵抗战术,正面打不过就跑;敌人追上来就躲,敌人追到了老窝就耗,反正撒泼打滚耍无赖她样样拿手。
在楼下溜达一圈,吃了几个揣在兜里的橘子,嘴巴过瘾了,手却冰冰凉,寻思着今天还时别回去往枪口撞了。
走到小区门口瞧见一个男人有几份面熟,似乎是从记忆中蹦出来的面孔,何心安拼命在记忆里挖呀挖呀挖,灵光一闪,浑身一颤,一拍大腿立即转头。
可是,那个男人的声音穿过冬日冷嗖嗖的傍晚,比当年少年清朗的声音多了两分低沉。
“何心安!”
何心安假装没听见,加快了脚步。肩膀突然被人一拍,整个人被人扳了180度。
“你跑什么呀?”
“我没跑!我为什么要跑?”何心安嘴硬,挤出一个讨好的微笑,“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我在这里等你,你信不信?”慕楚诗笑得邪邪的,满脸写着大魔王在此,速速拿命来!